在特朗普宣布自己将出任肯尼迪表演艺术中心主席一周后，中心收到了一份炸弹恐吓。工作人员被紧急疏散，大楼内被彻底搜查一番后才宣布安全。他们表示这只是一件小事。确实，有些疯子想要把这中心给炸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现任总统已经这么做了。

民主体制下有一个长期存在的共识：在职政客不插手艺术。当特朗普把肯尼迪表演艺术中心主席大卫·鲁宾斯坦连同董事会一锅炒掉，随后再解雇行政总监黛博拉·拉特时，可能并不知道这条规矩。鲁宾斯坦自掏腰包向肯尼迪中心投入了一亿美元，拉特每年能再筹集五千万美元。下一批捐赠者还不知道在哪里。特朗普并非艺术赞助者，甚至连爱好者都算不上。他说他从未去过肯尼迪中心，因为“那里没有我想看的东西”。

“肯尼迪中心应该吸取这个惨痛教训，搞觉醒那一套等于经济破产。”白宫的一名新闻秘书对此调侃道，她指出艺术界过度宣扬了平等政治。她的话刚一上网，华盛顿就取消了同性恋表演。著名歌剧演唱家蕾妮·弗莱明辞去了肯尼迪中心顾问一职。指挥家伦纳德·斯拉特金则对“一个侵入性的社会和一个进攻性的政体”发出警告。然而，大多数艺术家都保持沉默。艺术界对特朗普在接下来四年里还会做什么深感恐惧，而这种恐惧也不仅限于一地。意大利、匈牙利、斯洛伐克和土耳其都已经勒紧了艺术的脖子。阿根廷也将效仿。专制政体想要控制我们的所见所闻。

但是——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但是——也有足够的方法来表明特朗普之乱可能引出积极的结果。我们在艺术界领袖那里听到了太多的道德说教。艺术中心长期以来一直是政治正确的堡垒。也许，是时候纠正一下了？

肯尼迪表演艺术中心

艺术中心这个概念起源于1950年代，当时各大城市都在空袭废墟中重建音乐厅，而将所有艺术门类集中放在一个混凝土篮子里似乎是个很有效率的主意。理查·瓦格纳大一统的整体艺术理念是照亮这个主意的理想，但这些艺术中心往往由不识音律的粗犷主义建筑师设计，同一批人把年轻人家庭塞进了他们设计的高层塔楼，标志是永远修不好的电梯。

伦敦南岸中心堪称最糟糕的例子。其主场馆是不适合交响乐演出的皇家节日音乐厅，再配以两个室内乐演出空间、一座阴郁的美术馆以及犯罪和伤害事件频发的人行道。官员们为此曾经提出的补救措施更为荒谬。其中之一是建造一座预算7000万英镑的玻璃穹顶，这将创造世界上最大的鸽子厕所，仅仅是保洁费用就数以百万计。南岸如今是一个恶臭的失败，充斥着快餐和溅洒一地的啤酒味儿。作为它核心使命的管弦乐，在其网站上已经难觅踪迹。

离开泰晤士河不远就是巴比肯中心，那里的音效粗笨，演出节目缺乏创意连贯性，古典音乐会与随意的戏剧和可怕的后现代艺术混杂在一起。曾有计划在那里建造一座更好的音乐厅，但英国脱欧赶走了捐赠者，让一切努力付诸东流。如今伦敦正在2012年奥运会的场地上拼凑第三座艺术中心，包括两个博物馆、一个舞蹈中心和一座BBC的管弦乐团工作室。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学到点教训？

有其他城市学到了。巴黎在巴黎爱乐厅复合体之中剔除了来自音乐之外的干扰，让管弦乐团自己当家。柏林拒绝了艺术调和，从三座歌剧院和六家管弦乐团坚决的自治中汲取能量。那里没有艺术中心。

美国的场景各不相同。纽约林肯中心的两大巨头——纽约爱乐乐团和大都会歌剧院——无视业主的指指点点而坚持艺术取向。在洛杉矶，引人注目的迪士尼音乐厅在原本计划里是与洛杉矶歌剧院、戏剧团、洛杉矶舞蹈团以及格兰德大道南面的科尔本音乐学院和布罗德当代艺术博物馆并驾齐驱。事实上，古斯塔沃·杜达梅尔执导的洛杉矶爱乐乐团是城里唯一的大牌。其他艺术团体都围绕着乐团活动，祈求雨露均沾。费城的金梅尔中心除了拥有一支世界级的管弦乐团之外就不剩什么了。它的前厅在白天空无一人，生动地说明了演艺中心理论未能适应二十一世纪的失败现实。

这又带我们回到肯尼迪中心。华盛顿特区的这座演艺中心源自埃莉诺·罗斯福的设想，由德怀特·艾森豪威尔立项，并以其遇刺的继任者命名，旨在“让艺术走进所有美国人的生活，并确保它代表美国的文化多样性”。这个梦想停留在纸面上，从未成真。肯尼迪演艺中心拥有一支交响乐团和一家歌剧团，它们都顶着“国家”的头衔，但从未跻身全国前五。那里还有戏剧场、数字电影院、艺术画廊等设施。

肯尼迪表演艺术中心内部

该中心开幕至今57年来，经历了三任首席执行官和无数起伏波折。伦纳德·伯恩斯坦的《弥撒》作为其开幕演出是一次可怕的误解。约翰·亚当斯的《尼克松在中国》在克服重重困难的情况下，成功将大国外交转化为不朽的艺术。这样的高光时刻颇为罕有。现在这个演出季的重头戏是“地球到太空”，这是一个为期三周的艺术节，包括表演、电影、艺术、互动展览和讨论，旨在“激发人们对宇宙奇迹的敬畏之情”。技术和生态是其卖点。人们早已接受这个事实：没有人会去华盛顿寻求艺术启蒙。

而这正是机会所在。如今恰是时机来废除艺术中心作为社会工程讲坛的地位，让艺术创造者重归主导。让交响乐团控制音乐厅，让歌剧团掌握舞台，让百花齐放。艺术中心已死。表演艺术万岁。